前沿拓展:学生意外死亡
2010年北京地铁马跃坠轨事件
每当新闻上报道出某地有大学生死亡的事件,都会让人感到无比的惋惜。即将学业有成步入社会的他们,往后还有那么长的一段人生要走,对于这么一条条年轻生命的离世,令他们的家人悲痛不已。
发生在2010年北京的一起大学生地铁坠台触电身亡的事件,很快就引发社会关注。原本得出的结论是意外事件,但死者的母亲却不这么认为,她发现儿子身上存在种种疑点,一直坚持寻找真相,试图拨开这层层迷雾。
大学生暑假回北京老家实习,站在地铁候车时不幸坠台触电身亡孟朝红和马跃母子俩
2010年8月23日22时47分左右,在北京地铁里出现了一幕惨剧,当时一名二十岁出头的男青年,站在2号线鼓楼大街站,不幸跌入车轨触电身亡。
这名男青年叫马跃,是1989年出生的北京人,生前是四川成都西南交大英语专业的一名大二学生,事发时,他因学校放暑假回北京老家,没想到这一趟的地铁站却成了他生命的终点站。
孟朝红是马跃的母亲,她的职业身份是一名《中国化工报》的高级记者,马跃事发那晚,她正在内蒙古鄂尔多斯棋盘井出差,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声称是当地调查方,告知她一个痛心的噩耗,她的儿子在地铁里意外坠台身亡。
起初,孟朝红并不相信对方说的内容,她怀疑对方是骗子,因为事发当天下午,母子两人还通过电话,怎么可能一到晚上只过了半天的时间,儿子就不再人世了,她无法相信这是事实。
正在打电话的马跃
随后,她觉得对方可能是绑架了儿子,从而要挟她。过了一会儿,对方又打来电话,说马跃真的坠下站台。孟朝红追问儿子人在哪里,对方告诉她人已经拉走了。
孟朝红开始有些半信半疑,但她还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立刻启程返京。当时孟朝红出差地棋盘井是没有机场的,无奈之下,她只能选择前往离鄂尔多斯近的省份宁夏,在银川那边的机场买票登机。
次日,也就是8月24日一大早,她来到了银川机场临时补票,乘坐早一班的航班飞回北京。抵达目的地后,她在冰柜里见到了儿子的遗体。她发现马跃的身体有多处伤痕,脸部有血迹,后背、手臂和腿部有烧糊的迹象。
马跃的遗体
马跃遗体的手臂和腿部被烧灼的细节
工作人员跟孟朝红讲明她的儿子马跃是在8月23日晚上10点多左右,从鼓楼站自己掉下去的,终触电而亡。
对于工作人员的这种说法,孟朝红百思不得其解,她觉得儿子的身高达到一米八五,个头那么高大,不可能自己在候车时掉下站台。
随后,孟朝红带着种种疑问,质问了北京地铁运营公司,想弄明白儿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北京地铁2号线鼓楼大街站出入口
据当天值班的北京地铁运营公司的女工作人员讲述,她说事发那天没看到马跃是如何掉下站台,那时她正站在站台中间,在第四根台柱的位置,突然听到有声音在喊,说有人从站台上掉下去,或是跳下去的声音。
由于列车快要进站,这名工作人员就迅速地跑过去按下紧急按钮,担心车子从马跃身上碾过去,但是还没等她按下按钮,车子就已经停下来了。只见马跃的头部触碰到第三条铁轨上,腿部和脚部搭在走行轨上面。
言简意赅地讲,当天这名女值班人员说自己没有看到马跃是怎么掉下站台的过程,她见到马跃的时候,人已经在站台下面的轨道上,头部和肩部处在铁轨处,而铁轨是带有750伏特的高压电,双腿则搭在两条不带电的走行轨上面。
红圈部位就是带高压电的铁轨处
大家发现马跃倒下的位置,还闻到周围有烧焦的气味,他们连忙让急速而来的列车停下,当时马跃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之后,孟朝红在收拾儿子遗物的过程中,发现他的眼镜不见了。马跃平时总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除了眼镜没了之外,夹眼镜脚套的耳朵部位也被烧焦。这时,她才觉得儿子的死因没那么简单。于是,孟朝红要求对马跃的遗体进行尸检鉴定。
尸检鉴定结果是意外坠台触电而亡,事发时监控出故障导致录像无法保存马跃的尸检鉴定结果(部分)
2010年9月3日,根据得出的鉴定报告,马跃并非机械性和中毒致死,而是触电引发呼吸急促和心跳骤停身亡的。然而,对于这样的结果,孟朝红接受后是电击致死的,但她无法接受的是,觉得自己的儿子好端端的一个正常人,怎么会从站台上掉下去从而遭受电击而亡。
马跃是成长在单亲家庭里,十多年前父母就离异了,他一直跟着母亲孟朝红生活。这么多年来,母子俩相依为命,在孟朝红看来,儿子就是自己的全部希望。而如今,即将大学毕业踏入社会的儿子,突然一下子就没了,这样的打击无疑对她来说是无比沉痛的,甚至可以说是痛不欲生的。
孟朝红想对儿子身亡前所发生的事进行调查,有的调查方向就是查看地铁内的监控设备,调出事发当天拍到马跃的行踪轨迹,但是地铁的工作人员一会儿告诉她有拍到,一会儿又告诉她没有拍到,说有好几条监控路线,又说有一条路线坏掉,一条没坏。
北京地铁2号线鼓楼大街站地图
对于工作人员模棱两可的态度,孟朝红认为不管如何,对方要先把事发当天的录像调给她看,工作人员说要回去商量好了以后再给她答复。可孟朝红一直没等到对方给的明确回答,她就有理由怀疑录像是不是有猫腻。
孟朝红对监控录像的问题揪着不放,后来调查人员告诉她,很不幸,事发当天地铁内录像没有保存下来。面对这样的答复,孟朝红质问,地铁内的监控设备是摆设用的吗?难道没有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2008年,北京地铁公司就对外声称,他们安装了一整套全新的监控设备,对地铁内的每一处角落不留下任何死角,就算乘客丢失一件小物品,也能很快帮忙找回来。
可身高一米八五的马跃,这么大的一个活人,竟然给出的结果是监控设备坏了,孟朝红始终无法接受这种说法。
马跃倒下去的站台
按照当地规定,地铁作为重要的交通枢纽和公共场合,每天来往的乘客数量庞大,必须配备有完整、规范、可靠的监控系统。对于这次录像无法保存的情况,孟朝红带着疑问前往北京地铁运营公司想问个明白。
这家公司的负责人告诉孟朝红,当时的监控是实时拍摄,意思就是不保存录像。由于高温的关系,导致监控设备出问题,从8月11日到事发那天23日,这期间都没有录像保存。如果没有监控录像,那么事发当晚,在马跃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很难知道真相。
因为地铁一方无法提供事发时的监控录像,所以这位小伙子的死因成为了一件离奇的事件,那他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又或者纯碎属于意外?
小伙坠台身亡引发各种致死因素的猜测,逐个可能性排除后依旧真相难寻孟朝红和亲戚在地铁里询问事发目击者
由于关键客观的监控录像无法获得,孟朝红只能寻找事发当晚的目击者,她和亲戚们制作了一个简易的询问牌,在儿子出事的站点和列车内挨个地询问乘客。然而寻找了几天都没有什么有的进展,直到有一天,她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对方说亲自目睹马跃坠台的过程。
这名自称看到马跃坠台的目击者,因在网上看到孟朝红发的寻找目击者消息后,才主动联系上她的。
据这位目击者讲述,当时马跃正在站点等候末班车,而他坐在椅子上发短信,他所坐的位置刚好和对面的马跃站的位置之间隔着一条过道,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他用余光看到马跃直挺挺地站着,两三秒后倒下站台,在这个过程中,马跃都没有任何挣扎和喊叫,就像没了知觉一样,如同商场服装店的假人模特一样,一动不动地倒了下去。
马跃和同学们一起打篮球
听完目击者的描述后,更让孟朝红疑惑不解。她认为如果儿子是直挺挺倒下站台,那儿子终的姿势不可能是头部和肩部搭在带高压电的铁轨上,能发生这一种可能性的,只有其他人干预才能将他拖到第三条铁轨上。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或许当时马跃正一边跟女友回短信失神,一边往前走,没注意看地面的情况,后走到站台边缘时,一脚踩空掉下去。
据孟朝红和马跃的同学石强讲述,马跃做事很谨慎小心,平时过马路都会注意查看周围情况。
石强
不过,事发前还有一个细节,有人看到马跃曾在地铁站B口附近的一家网吧里上网,他进网吧恰巧碰到一位同学。据这位同学讲述,他跟马跃碰面的时间大概是事发当晚七点左右,马跃玩到了十点半左右,就先行离开了网吧。
马跃在网吧里上了三个多小时的网之后,步行走到了地铁站等候末班车准备回家,从网吧以平常的速度走到地铁站大致要花费六七分钟左右。那么,有没有存在这样一种可能,由于马跃上网时间过长,造成身体不适,终意外掉下站台。
对于这个疑问,马跃的表哥宋鹏飞给出说法,他说基本上没见过马跃生过病,顶多是受过伤,比如打篮球时骨折。
同学石强清楚地记得,马跃在晚上十点半离开网吧时,意识很清醒,因为两人还通过电话。
通过马跃身边的人的介绍,平时身体素质一向很好的他,只是上了三个多小时的网,身体不可能吃不消。之后,一份医学鉴定报告也证实了马跃的死因不是身体不适造成的。
事发当晚马跃上网的网吧
综合这些所调查的情况,一一排除各种因素后,孟朝红心中对儿子的死因逐渐有了一个明朗的结论:怀疑站台漏电。她认为儿子站在站台上就已经触电了,因此当时那位目击者看到他身体呈现出直挺挺的状态,就是因为电流在他身体上流窜,导致意识丧失,终整个人笔直地从站台上掉下去。
然而,北京地铁运营公司的新闻发言人贾鹏却反驳道:这里的地铁从运营到现在已经走过了一百多年的岁月,他从来没有听过站台有漏电情况。出事的地铁2号线从建好到投入运营的三十多年里,没有发现过站台漏电的现象。
贾鹏
根据鉴定报告显示,马跃的双脚没有发现有电击后损伤的痕迹。另外,2010年12月15日,电力企业对事故地铁的周围设备进行鉴定,地铁的供电轨道三轨的防护和绝缘措施规范良好,未发现有漏电现象。
令人疑惑的是,据孟朝红的家人讲述,当时急救人员说马跃的背部没有被电流烧焦的痕迹,可真实的情况是他的背部已经被烧焦了。孟朝红怀疑儿子可能被急救人员放下时,遭到第三次电击的可能。
据王雪梅分析,马跃遗体检测出在他身上不止发生过一次电击,推断他在卧轨之前还遭受到另一次电击,就是站在站台上的时候,目击者的描述中马跃“直挺挺”地站姿就是很好的证明,因为那一刻他就已经触电了,处于僵直状态。
王雪梅
王雪梅还指出,当时急救人员对马跃实施现场求救时,不太专业,一般是要做心肺复苏、人工呼吸、和电除颤等有的应急措施,但他们只是做了心电图检查,其他都没做,如果当时他们有及时采取这些施救方法的话,或许马跃还有存活的希望。因此,错过了一次佳的救急机会。
值得一提的是,王雪梅也因为马跃的事件没能力改变现状,对自己的职业感到失望,在2013年8月主动辞去公职。
所有能猜测马跃的死因都被推翻掉,能客观证明那晚究竟在马跃身上发生什么事的有力证据就是监控录像,可它却偏偏出现故障无法保存。
贾鹏说他们公司比马跃的家属更迫切地想知道监控录像的内容,这样才有助于更快更好更有地解决这件事。但是,他也强调,大家都把焦点集中在监控录像上面,可录像跟事件本身并没有必然的联系。
北京地铁内的监控摄像头
地铁站内一共安装了24个监控摄像头,南北两侧各有12个,但是真正可以起到录像功能的只有两侧各有的2个,位于列车的出入站台,其他的摄像头只能现场实拍,没有保存录像的功能。那么为问题来了,事发那天,站台的所有监控都没有录像保存,到底是为什么?
2011年8月19日,北京地铁运营公司给孟朝红寄了一封邮递,信封的内容大致表达有关马跃坠台身亡事件的回复,当时地铁监控存在故障问题,造成磁盘无法存储,没发现有人为去删掉监控录像,只有访问操作。认定马跃的死不属于生产事故,因此,他们公司不承担此事故的责任。
北京地铁公司的信封内容(部分)
孟朝红认为地铁公司如果提供不出来事发时的监控录像,就应该承担证据灭失的责任。
据专家讲述,根据相关规定,地铁属于高速运转的交通工具,承担无过错责任。这里的无过错责任是指运营方和使用方要承担民事责任,如果觉得没有责任,就得拿证据证明受害方是自己的过错酿成的,才可以减轻或者免除责任。
然而,地铁公司无法提供证据证明马跃是个人原因致死的,因此,必须承担相应责任。
孟朝红对北京地铁站二号线监控设备的相关方一查,得出了这些监控设备是由北京富盛星电子有限公司提供的,而负责监控设备的维修维护则是由北京地铁运营有限公司通信信号公司承担的。另外,负责监视、应急指挥和信息共享等,是由北京轨道交通路网管理有限公司管理的。
北京地铁运营公司
这三家责任公司都没有对马跃死亡这起事故作出详细和如实的客观陈述,此举让身为遇难者的母亲孟朝红深感悲哀。
2011年9月9日,孟朝红将北京地铁运营公司在内的这四家公司,以生命权、健康权和身体权纠纷为由告上。
大致回溯事发经过、抢救过程、定性死因、出具报告孟朝红在儿子学校宿舍的座位上
事发当天,因暑假关系马跃回到北京,这一次回家,他是有计划的,因为学校要求学生修学分,他找了当地一家调研公司,做社会调查活动。这天下班得比较早,他觉得还有闲暇的时间,就打算去鼓楼大街地铁站找朋友玩,下午先给母亲孟朝红通了个电话告知情况。
从朋友那里玩到了晚上,19时又去了附近的网吧上网,22时30分左右,他走出网吧,准备乘地铁回家。22时47分,他刷卡进入2号线鼓楼大街站,在站台上等候着后一班地铁驶来。
等候的间隙,他还跟女友互相发了短信。突然之间,就在一切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他从站台上倒了下去,终坠台身亡。
据当时在现场的目击者讲述,当时马跃先是身体微微向前倾,双手处于不动状态,整个人像站军姿一样直挺挺地从站台上倒了下去。
2013年8月23日孟朝红在地铁门口为马跃布置三周年祭日
2分钟后,地铁工作人员申请停电查看情况。又过了3分钟,轨道上的电被关掉。
23时04分,工作人员见到马跃没有反应,立即拨打了急救电话。过了6分钟,救援人员赶到现场,对马跃进行急救。
从马跃坠台到救援人员赶到,这个过程整整过去了23分钟。
救援人员将他抬到周围的一间卫生间测试了一下心电图反应,结果屏幕上呈现一条直线,以此判断他已经没有生命迹象,认定他死亡,就没有继续做其他抢救措施。
8月24日0时25分,救援人员离开救援现场。
事后,调查方给出了鉴定结果,认为马跃的死因不是他杀。对于这样的结果,孟朝红觉得真相不可能是这样子。9月,她向调查方申请重查,但对方驳回了她的诉求,认定就是这个结论。
孟朝红捧着儿子的遗像穿梭在地铁里
与此同时,她对这家出事的地铁公司进行举报,举报的理由是对方没有为儿子的死以生产事故上报。
10月20日,多个相关主管方,对马跃之死成立调查组进行调查。终在10月24日出具了一份调查报告,确定马跃坠台身亡事件不是生产事故造成的,并将此结果上报给西城区。
即便是多方机构的认定,孟朝红还是不相信这个结论。为了探求儿子真正的死因,她决定自己搜寻证据,寻求国内外各路专家医生的帮助。在这些专家里,王雪梅就是其中的一个。
王雪梅认真了解了马跃的事发经过和鉴定结果之后,结合自己多年的经验和职业敏感度,她为孟朝红出具了自己的文字意见。这时的孟朝红才恍然大悟,觉得背后的真相可能更为严重。
2011年2月28日,她向市级就之前的结论提出复议。
2013年3月14日,市级做出复议决定,认为区级的调查报告没问题。对此结果,孟朝红表示不服,把区级告了。
8月19日,马跃死亡事件被审。
孟朝红在庭上提出马跃死亡的种种疑点
这起发生在北京地铁坠台身亡的事件,已经不是个例,在他事发的前后就有好几起类似的事件发生过。比如2004年9月29日,一名叫吴华林的安徽男子,就在南礼士路站不慎坠台,终导致双腿被轧断的悲剧。
2006年10月23日,一名叫段选托的陕西男子,在苹果园地铁站等车时坠台,活活被飞驰而来的列车轧死。
不过也有不幸中的万幸的,2011年3月28日,1号线四惠东站,有一候车的的女子掉到站台下面,地铁的工作人员及时发现后,迅速切断电源,该女子才死里逃生。
孟朝红捧着儿子马跃的遗像站在地铁售票窗口前
大学生马跃坠台身亡依然是个谜团,在北京地铁里,孟朝红捧着儿子的遗像进行悼念,身边的行人对她的行为唏嘘不已,发出疑问:她儿子的真相到现在都还没查清楚吗?
拓展知识:学生意外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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